当代戏剧舞台上的家国情怀

xinwen.mobi · 发表于 2025-12-4 20:51:23

传统程式与现代精神的交响：当代京剧舞台上的家国情怀表达
当京剧舞台上，现代转台与冰屏影像交相辉映，光影中流淌出的依然是“苟利国家生死以”的铿锵誓言；当交响乐队与传统京胡相互和鸣，旋律里激荡的依旧是“尽忠报国”的赤诚热血。近年来，以《野火春风斗古城》《故土新归》《张謇》等为代表的一批新编京剧作品集中涌现，它们以守正创新为笔，将深沉的家国情怀这一永恒母题，镌刻在当代观众的集体记忆之中。这些作品不仅是对红色历史与民族英雄的致敬，更是传统国粹在新时代进行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生动实践，标志着当代京剧艺术正以崭新的美学姿态，担负起传承民族精神、凝聚时代共识的文化使命。

当代京剧对家国情怀的诠释，首先体现在叙事视角的“人本化”转向。创作者们不再满足于对宏大历史的全景式复刻，而是将镜头聚焦于历史洪流中的个体生命，通过其具体的抉择、挣扎与成长，让家国大义变得可感、可知、可共鸣。

这一转变的核心在于对英雄人物的“去神化”与深度心理开掘。新编现代京剧《野火春风斗古城》便是一个典范。该剧虽以抗战时期的地下斗争为背景，但其叙事重心却落在个体的心灵嬗变之上。伪军团长关敬陶的灵魂觉醒与交通员银环的成长蜕变构成了戏剧的主线。创作者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展现关敬陶从“一度丢掉灵魂”到被革命者赤诚唤醒的复杂过程，以及银环从情急失误到沉稳果敢的成长轨迹。同样，在新编历史京剧《故土新归》中，左宗棠的形象也绝非简单的民族英雄符号。舞台不仅呈现其“抬棺西征”的豪迈，也细腻刻画了他与夫人依依惜别的柔软之情，以及为筹措军费、力谏朝廷的忧思与坚韧。这种塑造方式，让英雄回归为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人”，其最终所承载的家国选择，因而更具情感的冲击力和精神的感召力。

更进一步，一些作品尝试通过构建微观叙事与宏观历史的对话，开辟全新的情感通道。中国戏曲学院的原创京剧《迟开的山丹丹》独辟蹊径，以长征途中四位掉队红军（临产的党员、脆弱的卫生员、小号手、炊事兵）的归队之旅为切口。这个“小分队”的互助、感化与求生，成为了长征精神最质朴的注脚。通过他们营救并最终感化敌兵王有根的故事，宏大的革命理想被转化为具体的人性救赎与生命互助。这种“小切口”叙事，使得“家国”与“情怀”不再悬浮于概念，而是沉甸甸地落在每一个个体的生存与信仰之中。

如果说叙事视角的转变解决了“讲什么”的问题，那么艺术语言的大胆革新则解决了“怎么讲”的难题。当代京剧创作者秉持“守正不泥古，创新不离宗”的理念，在忠实于京剧美学内核的前提下，进行了一系列富有时代气息的舞台综合创新。

在音乐与唱腔设计上，作品在保持剧种韵味的同时，广泛吸收现代元素，以实现更精准的情感表达。《野火春风斗古城》坚持行当齐全，为不同性格的角色量身定制唱腔，如金环的高亢娃娃调、银环的西皮二黄、杨母的汉调转二黄慢板。同时，该剧创新性地用西洋乐器象征人物内心，如以小提琴配银环、大提琴配杨晓冬、用疏离的笙来表现关敬陶一度迷失的灵魂。《故土新归》则为匹配左宗棠的湖南人身份，在唱腔设计中融入了湖南音调。而《迟开的山丹丹》则在传统声腔中融入《马桑树儿搭灯台》等民歌旋律，使革命叙事染上苍凉而坚韧的乡土气息。

在舞台视觉呈现上，现代科技手段与传统写意美学的融合，创造了极具沉浸感的审美空间。《野火春风斗古城》运用转台与冰屏组合，多媒体影像泼墨铺展，实现了心理时空与物理时空的自由转换。象征革命精神生生不息的“芳草”意象，以诗意化的视觉语言贯穿全剧，成为凝聚全剧精神的“诗眼”。另一方面，《张謇》则反向证明了传统程式的强大表现力，该剧用极度写意的“一桌二椅”美学来演绎近代工业场景，甚至创造出“辫子舞”等新程式来外化人物情感，实现了“新人物、老腔调”的艺术突破。

在表演体系上，南派武戏的独特魅力为家国情怀注入了刚健炽烈的血液。浙江京昆艺术中心的《岳家军·骁将岳云》，凭借“稳、准、狠、脆”的南派武戏精髓，通过“耍锤走边”“高台翻打”等高难度技巧，将少年英雄的忠勇豪情演绎得淋漓尽致。剧中“武戏文唱”的处理，让外在的激烈武打最终服务于内在忠魂激荡的情感抒发，达到了技艺与情怀的高度统一。

当代新编京剧的创作，绝非孤立的艺术行为，其背后反映的是一种系统性的、回应时代的文化生产机制。这首先体现为主题创作与时代节点的紧密呼应。《野火春风斗古城》的创排，明确指向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故土新归》则是为庆祝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70周年而打造的献礼剧目。这些作品主动将自身嵌入国家与民族的重要记忆时刻，使舞台艺术成为激活集体记忆、弘扬主流价值的重要载体。

其次，是跨地域、跨院团的合作共创模式成为主流。国家京剧院与乌鲁木齐市京剧团联合创排《故土新归》，国家京剧院与江苏省演艺集团京剧院合作推出《张謇》。这种模式不仅整合了顶尖艺术资源，保证了作品的艺术高度，更如《故土新归》的A/B角制一样，促进了地方院团人才的培养与艺术的交流，使家国情怀的表达超越了地域性，获得了更广泛的认同基础。

最终，所有这些努力都指向一个核心目标：与当代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建立有效的审美与情感连接。《迟开的山丹丹》由平均年龄不足25岁的学生团队创作，其将传统韵白改为京白的做法，正是为了消解语言隔阂，贴近当代语境。《野火春风斗古城》则被评价为成功弥合了“老戏迷”与“新观众”的审美期待：老观众品鉴传统唱腔的韵味，新观众则为新颖的意象和视觉呈现所吸引。当年轻观众在社交媒体上讨论“辫子舞”的创意，或为“芳草”意象的唯美而感动时，家国情怀便以艺术为桥，完成了跨越代际的传承。

综上所述，当代京剧舞台上的家国情怀表达，已形成一套成熟而富有活力的叙事策略与美学范式。它从人性的微观视角进入，以综合性的舞台创新为羽翼，在系统性的创作机制支持下，最终实现了与时代精神的同频共振。这些作品的成功证明，家国情怀这一深刻的精神矿藏，永远是文艺创作最宝贵的源泉；而古老的京剧艺术，只要敢于并善于打开门扉，吸纳时代的阳光雨露，便能在不断的自我更新中，讲述永不过时的中国故事，焕发永恒璀璨的生命力。这不仅是京剧艺术的守正创新，更是一种以文化人、以艺通心的时代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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